【题解】

本篇论述的内容颇多，从主旨上看可分为两部分，第一部分论述疟疾的内容与《素问·疟论》大致相同，但不如《疟论》详细，可能是后人在编纂时窜入的。另一部分内容，与《九宫八风》关系密切，或许是《九宫八风》的发挥。这部分总的观点认为“风是天之气，雨是天之露”，一年之中，风雨不调，多使人发病；特别指出如果在新年中不是风和日暖，气候调和，而是风雨交加的反常现象，就叫“岁露”。因篇中有：“故诸逢其风而遇其雨者，命曰遇岁露焉”，故以《岁露》名篇。该部分主要论述了贼风邪气伤害人体，以及寒风、暑气能伤形；提出了“三虚”、“三实”概念，对外邪在发病中的作用，作了准确地说明；论述了从正月朔日的各种风向，来预测可能发生的流行性疾病及各种自然灾害。

黄帝问于岐伯曰：经言夏日伤暑，秋病疟。疟之发以时，其故何也？

岐伯对曰：邪客于风府，循膂而下^①。卫气一日一夜，大会于风府，其明日下一节^②，故其日作尚晏^③。此其先客于脊背也。故每至于风府则腠理开，腠理开则邪气入，邪气入则痛作，此所以日作尚晏也。卫气之行风府，日下一节，二十一日，下至尾底^④，二十二日，入脊内，注于伏冲之脉，其行九日，出于缺盆之中^⑤，其气上行，故其病稍益早。其内搏于五脏，横连募原^⑥，其道远，其气深，其行迟，不能日作，故次日乃稿积而作焉^⑦。

【注释】

①膂：张景岳：“夹脊两傍之肉曰膂。”按：《素问·疟论》有与本节内容大体相似的论述，可参读。

②节：在此义同“椎”，指脊椎。王冰：“节，谓脊骨之节。”

③日作尚晏：疟疾发作时间，每天向后推迟。晏，晚。

④尾底：通称“尾骶骨”，又名“尾闾”或“穷骨”，就是脊骨的最末一节处。脊骨共二十一节，卫气逐日自上向下移一节，所以说“二十一日，下至尾底”。

⑤缺盆之中：左右两缺盆穴的中间，即任脉天突穴的所在。缺盆在天突穴旁开四寸。

⑥募原：指胸腹腔脏腑之间的系膜。丹波元简：“膜，本取义于帷幕之幕，膜间薄皮，遮隔浊气者，犹幕之在上，故谓之幕，因从肉作膜，其作募者，幕之讹也。”募，通“膜”。

⑦稿：同“蓄”，积聚。

【译文】

黄帝问岐伯说：医经中说夏天伤了暑邪，到秋天会发生疟疾。疟疾的发作有一定时间，是什么原因呢？

岐伯回答说：邪气侵入风府，沿着脊椎下行。人体卫气循行的规律，是一日一夜在风府穴会合，然后循着脊椎逐日下行一节，这样卫气与邪气相遇，就一天比一天晚了，所以，疟疾的发作时间也就一天天向后推迟。这是邪气先侵入脊背的原因。每当卫气运行到风府时，则腠理开张，腠理开张则邪气便乘隙侵入，邪气侵入与卫气相搏，病就发作，这是疟疾发作时间常常逐渐推迟的原因。卫气运行至风府，每日下行一节，经二十一日，下行到尾骶骨，至二十二日，又入于脊内，流注于伏冲之脉，再沿经脉上行，到第九日，上出于两缺盆的中间，由于气上行逐日升高，因此发病的时间就一天比一天早了。如果邪气内迫于五脏，横连于膜原，邪气的道路距离体表已远，深藏体内，运行也较迟缓，不能每天发病，所以要积累到第二天才会发作。

黄帝曰：卫气每至于风府，腠理乃发，发则邪入焉。其卫气日下一节，则不当风府，奈何？

岐伯曰：风无常府^①，卫气之所应，必开其腠理，气之所舍，则其府也。

【注释】

①风无常府：风邪侵入人体没有固定的部位。

【译文】

黄帝问：卫气每到风府时，腠理就张开，张开则邪气乘隙而入，致人发病。但卫气逐日下移一节，有时不在风府处，疟疾为什么也发作呢？

岐伯说：风邪侵入体内并没有固定位置，只是卫气与邪气相搏，就有所反应，必定使腠理开张而发病，所以邪气留滞之处，就是发病的所在。

黄帝曰：善。夫风之与疟也，相与同类，而风常在，而疟特以时休，何也？

岐伯曰：风气留其处，疟气随经络，沉以内搏^①，故卫气应乃作也。

帝曰：善。

【注释】

①沉以内搏：形容疟邪从经络而深入，内迫于五脏。沉，深。按：以上论疟疾的各节，内容与《素问·疟论》大致相同，但没有《疟论》全面细致，从内容来看，与本篇主题也不大相关，可能是后人整理时混入本篇的。

【译文】

黄帝说：讲得好。风邪致病和疟疾，相互之间属于同类，但是，风邪为病，常常持续存在，而疟疾的发作却按时休止，为什么呢？

岐伯说：因为风邪常停留在发病部位，而疟邪之气却能随着经络，深入而搏结于内，所以与卫气相遇，发生搏击，引起抗邪反应，就会发作。

黄帝说：讲得好。

黄帝问于少师曰：余闻四时八风之中人也，故有寒暑，寒则皮肤急而腠理闭，暑则皮肤缓而腠理开。贼风邪气，因得以入乎？将必须八正虚邪^①，乃能伤人乎？

少师答曰：不然。贼风邪气之中人也，不得以时^②，然必因其开也，其入深。其内极也疾，其病人也卒暴。因其闭也，其入浅以留，其病人也徐以迟。

【注释】

①将：表示选择，抑，或。

②“贼风邪气”两句：张景岳：“凡四时乖戾不正之气，是为贼风邪气。非如太一所居，八正虚邪之有常候。此则发无定期，亦无定位，故曰不得以时也。”

【译文】

黄帝问少师说：我听说四时八风伤害人体，与寒暑气候的不同有关。寒冷时人的皮肤紧急，腠理闭合；暑热时人的皮肤舒缓，腠理开张。贼风邪气是乘人体皮腠开泄而侵入的呢？还是必须遇到八节虚邪，才会伤人呢！

少师回答说：不是这样。有的贼风邪气伤人，没有固定时期，但必须乘人体皮腠开张时，才能侵入。邪气侵入部位深的，病就严重，所以发病也急暴。如果在皮腠闭合时，邪气即使侵入，也只能停留在浅表部位，发病也比较迟缓。

黄帝曰：有寒温和适，腠理不开，然有卒病者，其故何也？

少师答曰：帝弗知邪入乎？虽平居，其腠理开闭缓急，其故常有时也^①。

黄帝曰：可得闻乎？

少师曰：人与天地相参也，与日月相应也。故月满则海水西盛^②，人血气积，肌肉充，皮肤致，毛发坚，腠理郄，烟垢著^③。当是之时，虽遇贼风，其入浅不深。至其月郭空，则海水东盛，人血气虚，其卫气去，形独居，肌肉减，皮肤纵，腠理开，毛发残，腠理薄，烟垢落。当是之时，遇贼风则其入深，其病人也卒暴。

【注释】

①其故常有时：杨上善：“人虽和适而居，腠理开闭，未必因于寒暑，因于月之满空，人气盛衰，故腠理开闭，有病不病，斯乃人之常也。”

②月满则海水西盛：杨上善：“日为阳也，月为阴也。东海阳也，西海阴也。月有亏盈，海水之身，随月虚实也。月为阴精主水，故月满西海盛也。”这是说海水受日月引力的影响，潮水的涨落，都有一定的时间。下文“海水东盛”道理同此。

③烟垢著：形容体肥表固，致人皮肤易生脂垢。张景岳：“烟垢，垢腻如烟也，血实则体肥，故腻垢着于肌肤，表之固也。血虚则肌瘦，故腻垢剥落，类于风消，表之虚也。此所以关于卫气者也。”

【译文】

黄帝问：有的人能够调和适应寒温变化，腠理也不开张，但突然发病了，是什么缘故？

少师回答说：您不知道邪气侵入吗？即使在人们平时的生活中，腠理的开闭缓急，也都有一定的时间规律。

黄帝问：可以让我听听吗？

少师说：人与天地自然相参，与日月运行相应。所以在满月时，海水西盛。这时人的血气清和，肌肉充实，皮肤致密，毛发坚竖，腠理闭合，皮脂多而表固。在这个时候，即使遇到贼风侵入，也浅不能深。如果到了月缺时，海水东盛。这时人的气血较虚，卫气离开体表，深入于里，外形虽然如常，但肌肉消减，皮肤弛缓，腠理开张，毛发残损，腠理疏薄，皮脂剥落。在这个时候，若遇到贼风，它就能深入内里，使人发病急暴。

黄帝曰：其有卒然暴死暴病者，何也？

少师答曰：得三虚者^①，其死暴疾也；得三实者，邪不能伤人也。

黄帝曰：愿闻三虚。

少师曰：乘年之衰，逢月之空，失时之和，因为贼风所伤，是谓三虚。故论不知三虚，工反为粗。

帝曰：愿闻三实。

少师曰：逢年之盛，遇月之满，得时之和，虽有贼风邪气，不能危之也，命曰三实。

黄帝曰：善乎哉论！明乎哉道！请藏之金匮，然此一夫之论也^②。

【注释】

①三虚：即下文“乘年之衰，逢月之空，失时之和”。乘年之衰，指当年的岁气不及。逢月之空，指月缺无光的时候。失时之和，就是四时气候反常，如春不温、夏不热等。张景岳：“三虚在天，又必因人之虚，气有失守，乃易犯之，故为贼风所伤，而致暴死、暴病。使知调摄避忌，则邪不能害，故曰‘乘’、曰‘逢'、曰‘失'者，盖兼人事为言也。”

②一夫之论：张景岳：“一夫之论，以一人之病为言也。”

【译文】

黄帝问：有的人突然死亡，或突然生病，这是什么原因？

少师回答说：遇到三虚的，会出现暴病暴死的情况；遇到三实的，就不会为邪气所伤害了。

黄帝说：希望听听三虚的道理。

少师说：在岁气不及的衰年，又遇到月缺无光的黑夜，四时节令又反常，因而被贼风所伤，这就叫三虚。所以讨论医道，如果不懂得三虚致病的理论，就是学识浅陋的粗工。

黄帝说：希望听听三实。

少师说：逢上岁气旺盛之年，又遇到月光圆满，再有调和的气候，即使有贼风邪气，也不能危害人体，这就叫三实。

黄帝说：说得好极了！道理也讲得很明白！请把它保存在金匮里，命名为“三实”，不过，这只是指个人发病而说的。

黄帝曰：愿闻岁之所以皆同病者，何因而然？

少师曰：此八正之候也^①。

黄帝曰：候之奈何？

少师曰：候此者，常以冬至之日，太一立于叶蛰之宫，其至也，天必应之以风者矣。风从南方来者，为虚风，贼伤人者也。其以夜半至也，万民皆卧而弗犯也，故其岁民少病。其以昼至者，万民懈惰，而皆中于虚风，故万民多病。虚邪入客于骨，而不发于外，至其立春，阳气大盛，腠理开，因立春之日，风从西方来，万民又皆中于虚风，此两邪相搏^②，经气结代者矣^③。故诸逢其风而遇其雨者，命曰遇岁露焉^④。因岁之和，而少贼风者，民少病而少死；岁多贼风邪气，寒温不和，则民多病而死矣。

【注释】

①八正：张景岳：“四正、四隅，谓之八正，即八宫也。”

②两邪相搏：指新邪合并伏邪，两相交感而为病。张景岳：“冬至中之，立春又中之，此两邪也。”

③经气结代：经脉之中所受的伏邪，并非当令的邪气，所以叫做“代”。张景岳：“邪留而不去故曰结。当其令而非其气，故日代。”结，邪气留结。代，代替。

④岁露：一年中风雨兼至，出现反常的气候。杨上善：“露有其二：一曰春露，主生万物者也。二曰秋露，主衰万物者也。今岁有贼风暴雨以衰于物，比秋风露，故曰岁露焉。”张志聪：“风者，天之气；雨者，天之露。故逢其风而遇其雨者，命曰遇岁露焉。”

【译文】

黄帝问：在一年之内，人们都患同样的病，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？

少师说：这要候察八方气候的变化。

黄帝问：怎样候察呢？

少师说：候察确定这种情况，通常是在冬至日这一天，太一北斗星立于叶蛰之宫的时候去观察，因为太一移行到这一天，必有风出现。风从南方来的，叫作虚风，能够伤害人体。如果风在半夜来，这时人们都已入睡，邪气不能侵犯，所以当年人们很少生病。若风在白天来，由于人们防护松懈，容易被虚风所伤，因此多数人会生病。如果冬季虚邪侵入骨髓，没有发泄于外，到了立春，阳气逐渐旺盛，腠理开张，在立春这天，刮来了西风，人们又会被这种虚风所伤，此时潜伏在体内的伏邪与新感之邪合并，留结在经脉之中，两邪交替而发病。所以凡是遇到风或雨而使人发生疾病，就命名做“遇岁露”。由于一年之中气候调和，很少有贼风，人们患病和死亡的就少；如果一年中多有贼风邪气，气候寒温不调，人们患病和死亡的就多。

黄帝曰：虚邪之风，其所伤贵贱何如^①？候之奈何？

少师答曰：正月朔日^②，太一居天留之宫，其日西北风不雨，人多死矣。正月朔日，平旦北风，春，民多死。正月朔日，平旦北风行，民病多者，十有三也。正月朔日，日中北风，夏，民多死。正月朔日，夕时北风，秋，民多死。终日北风，大病死者十有六。正月朔日，风从南方来，命曰旱乡^③；从西方来，命曰白骨将将^④，国有殃，人多死亡。正月朔日，风从东方来，发屋，扬沙石，国有大灾也。正月朔日，风从东南方行，春有死亡。正月朔日，天和温不风，来贱^⑤，民不病；天寒而风，来贵，民多病。此所谓候岁之风，贼伤人者也。二月丑不风，民多心腹病；三月戌不温，民多寒热；四月巳不暑，民多痒病；十月申不寒^⑥，民多暴死。诸所谓风者，皆发屋，折树木，扬沙石，起毫毛，发腠理者也。

【注释】

①所伤贵贱：虚邪贼风为害程度的轻重。贵贱，轻重。

②朔日：阴历每月初一叫“朔日”。

③旱乡：南方为旱乡。

④白骨将将：白骨堆积。将将，聚集貌。

⑤伞(di)贱：粮价低廉。指年景好的丰年。来，买进粮食。下文“来贵”指年景不好，歉收。

⑥“二月丑”七句：这是从月建上推测气象变化，凡不符合时令的反常气候，都能成为各种疾病流行的因素。张景岳：“二三四月，以阳旺之时，而丑日不风，戌日不温，已日不暑，阴气胜而阳不达也，故民多病。十月以阴旺之时，而申日不寒，阳气胜而阴不藏也，故民多暴死。”

【译文】

黄帝问：虚邪这种风，它伤人轻重的情况怎样呢？怎么候察呢？

少师回答说：正月初一日，太一移居天留宫，这一天刮西北风而不下雨，人多病死。正月初一日，早晨刮北风，到了春季，患病的人多死。正月初一日，早晨刮北风，患病的人多，约有十分之三。正月初一日。中午刮北风，到了夏季，人多病死。正月初一日，傍晚刮北风，秋天人多病死。整天刮北风，人患大病而死的约有十分之六。正月初一日，风从南方来，叫旱乡；风从西方来，叫白骨堆积，全国会有祸殃流行，人多死亡。正月初一日，风从东方刮来，掀翻房屋，飞沙走石，国家将有大灾发生。正月初一日，风从东南方来，春天人多病死。正月初一日，天气温和，不刮风，是丰年的先兆，粮价贱，人们也少病；如果天气寒冷刮风，这是荒年的先兆，粮价贵，人们也多病。这就是所说的，在正月初一日观察风向，可以预测虚邪贼风伤人的情况。如果二月的丑日，不起风，人们多患心腹病；三月的戌日，气候不温暖，人们多患寒热病；四月的巳日不热，人们多患黄疸病；十月的申日不冷，人们多暴死。以上所谓的风，都是指能损毁房屋，折断树木，飞沙走石，吹得使人毫毛竖起，腠理开张的大风。